中国书店的这座大楼,处在广渠门路和南新华街的交口上,这几十年来,一直到今天,这座楼都是这个交通要道十字路口上的最显著建筑。这座楼从外观看,有些西式的建筑风格,一部分是三层,一部分是四层。楼顶上的钟楼最为明显,整个楼体不像上海洋楼那样,是高耸竖长,这座楼的外观是横式的,并且冲着路口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锐角。我感觉这座楼像是不等边的梯形,也像一个楔子。以往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要把楼建成这个模样。这种楼体的建筑方式,我在上海见过几座,但上海是因为地理位置所限,尤其那曲曲折折的弄堂交口处,无法找到横平竖直的地块,也只能把楼因地制宜地建成那个模样。但虎坊桥这个大十字路口的情形却完全不同,这里是方方正正,正南正北的走向,将楼体建为这种不规则的形态,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刻意。
从我家去琉璃厂,走广渠门路,然后拐上南新华街,这个转变的地方就是中国书店的这座大楼,所以我每去琉璃厂访书,都必从此楼前经过。十几年前,于华刚先生当上了中国书店新一代的掌门人,他的上任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书店主要以卖库存为主的经营方式,随之而来的结果,是虎坊桥大库不再对外售书。此后不久,大库里也不再给各个门市及拍卖行发放库存了。刚开始我跟其他书友一样,也认为这是一种临时措施,再后来,于总开始安排工作人员从境外拍卖行以及藏家手中大量收购书,这让我明白了:再想从中国书店买库存书,已基本无望。那之后,这座大楼对我,或者说是对书友的吸引力,就大为降低,渐渐地我从这里路过时,也就没有了对这座楼的感情寄托。
路口转角处的那个楼体楔形尖,其实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尖锐。以往来这座大楼,都是从楼的背面进入,因为楼体的后面也是一条很窄的小路,今日走到这里,我突然间意识到,这条小路很可能是原有的古道。这样说来,京华印书局的这座大楼,也应当是为了借地形而建造成了所谓的船形,只是我手头没有民国年间的老地图,无法确认我的判断是否接近正确。
大楼在小道的这个侧面,而今挂上了一块银色的金属牌,上面写着如下的文字:
京华印书局
上海商务印书馆在北京设立的印刷机构。落成于1920年,因整栋建筑像一艘轮船,俗称“船楼”。该建筑平面呈三角形,地上四层,采用当时先进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主要功能是印刷厂房,内部还保存有京城唯一一部木制导轨电梯。建筑外观的造型处理还受到古典主义的影响,但已很大程度地展示现代建筑的主要特征,是具有较高历史价值的标志性建筑。2003年公布为北京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在这块金属牌的旁边,是楼体的大门,我用力地推了推,竟然未能推动,于是又来到了另一扇旧门旁。以往这个旧门是大楼里的仓储口,在这里装车、卸车,这扇大门的里侧有一间小屋,算是收发室,我刚一推门,里面的一位中年妇女很严肃地问我:“来找谁?”我说,找于总。她仍然严肃地回答:“他不在。”我猛然想起于总说让我找吕东,于是我又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位妇女更加疑惑地问我:“你到底来找谁?”我只好告诉她,是于总说,如果他不在,就让我找吕东。这位妇女不再坚持,她让我从另一个门进入。我又回到了那个门,仍然推不开,正巧楼内走出一位先生,他从里面一推,门就开了。原来是我推错了方向,难怪我始终没有打开中国书店大库之门。
沿楼梯来到了三楼,公司办公室的这间房内有两位女士正在电脑前交流着什么,我趁她们说话的间歇,向其二人请问吕东先生在哪里,其中一位应声答道:“我就是。”吕东竟然是一位女士,我的意外肯定显现在了脸上,吕东问我何事,我告诉她,是于总让我来找她,想拍照此楼。吕东问我想拍哪里,我想起了那个木电梯,她马上告诉我,那个电梯在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