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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20
万晓塘和夫人
1960年5月1日,万晓塘(左一)陪同毛泽东主席在海河广场主席台参加五一国际劳动节庆祝活动。
父亲长期从事公安保卫工作,是一个坚定忠诚的公安战士。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艰苦岁月里,他常常不顾个人安危,保护领导和同志们。1942年,他担任冀鲁豫行署公安局局长。有一次,日寇进行大“扫荡”,突然包围了行署公安机关所在的村庄。当时行署主任段君毅也住在这个村子里,刚一发现敌情,父亲就跑到段君毅的住处,让他赶紧骑上自己的马突围。这时日寇已经冲到村边,父亲便和侦察科的一位同志步行突围。父亲有心脏病,跑不快,那个干部便架着父亲跑。没走多远,碰见机关一个伙夫也走不动,父亲立即让那个干部架起伙夫跑,自己吃力地在后面跟着,直到脱险。那时日寇“扫荡”频繁,机关经常转移,父亲虽然身体不好,却经常把自己的马让给有病的同志骑。
天津解放前夕,中央调父亲参加接管天津的工作。从此,父亲从黄河边的解放区来到海河边的大城市,在天津工作了17年,与天津人民同甘苦,共患难,为建设天津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父亲为人谦虚谨慎,平易近人,不摆架子。即使在父亲担任市委主要领导职务以后,虽然工作很忙,仍经常热情接待来访的干部和群众,并一再嘱咐身边工作人员,不要阻挡来访的同志。因此,有些同志遇事都愿意直接找父亲谈。父亲有时也主动邀请一些同志到家中谈心,做细致的思想工作。听母亲讲,1963年春节时,父亲把一位干部请到家里,亲切地和她促膝谈心,说到她爱人在1959年“反右倾”中受到错误批判的事,父亲诚恳地表示,当时工作忙,没有过问这件事,关心不够,接着谈了对重新安排她爱人的工作的想法。父亲还直爽地谈了当年自己在听到传达批判彭德怀时那种难以理解的复杂心情。父亲以诚相待,推心置腹的谈话,使这位干部深受感动。
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环境,父亲都注意严以律己,不搞特殊化。1942年,在日寇不断“扫荡”的艰苦环境中,父亲虽然患有严重的胃病,但仍同战士们一起吃高粱面饼,由于胃疼,吃得很少。一次,有位同志给父亲买了一些白面烧饼,父亲没有要,并且把这位同志的领导找来批评。解放以后,无论是担任公安局局长,还是担任市委书记,父亲都严禁别人给他送礼。他特别嘱咐秘书,所有送来的东西一概不许收。三年困难时期,机关、部队送来一些自己生产的食品,都被坚决退回。有时工厂送来一些让领导同志试用的新产品,也都及时退回。父亲不收礼,也从不请客送礼,即使多年不见的老战友来了,也不过是在家里亲亲热热地吃一顿便饭。
父亲对亲属子女也是严格要求的。我叔叔有个独生女,1962年因生活困难从农村老家来天津,要父亲在天津给找个工作。父亲没有答应,耐心劝导她安心在农村劳动。父亲对我们几个孩子要求更加严格。他常教育我们:不要因为是领导干部子女就高人一等,摆架子,耍威风;要有礼貌,尊敬师长,团结同学。他还常对我们几个孩子说:你们要珍惜今天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努力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将来才能有为人民服务的本领。你们长大以后,都要凭自己的本事,能干什么就干什么。1961年,大姐由于有头疼病,高中未毕业就中途辍学,有的同志想把大姐安排在机关工作,父亲不同意,而是让她到工厂当了工人。1966年初,大姐所在的工厂抽调一批人支援内陆建设。她找父亲商量,父亲说:市委书记的女儿更应该带头到艰苦的地方去。结果大姐报名去了兰州,此后就一直留在兰州工作。
这几年,我曾经拜访过许多父亲的老同事、老战友,听他们回忆父亲的工作往事,我也参与整理父亲的部分文稿,从中直接感受了父亲崇高的品格。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一贯坚持实事求是的立场和作风,这种工作品格的形成,一方面源于父亲在长期革命和建设实践中勤于思考,注意吸取历史上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一方面源于父亲为人正派、刚直不阿的性格。
父亲在解放区长期担任公安保卫领导工作。由于当时敌我斗争十分复杂,加之左倾错误路线的干扰,时有肃反扩大化的错案发生。1939年,父亲的入党介绍人马霄鹏在担任苏鲁豫区党委宣传部长时,被诬为托派分子,在“肃托”运动中不幸被处死。血的教训,使父亲深知公安工作责任重大,政策上略一疏忽,就是人头落地的大事。他反复强调:公安工作一定要注重证据,严格掌握政策,千万不能轻易杀人。因此,父亲在公安工作中从不赶宁“左”勿右的风头。1941年,冀鲁豫边区也发生“肃托”扩大化的错误,抓捕了一大批人准备处决。当时父亲刚刚就任鲁西区行署公安局局长,在负责甄别工作时,他坚持对抓捕的人重新进行调查,结果证明绝大多数人都是革命同志。1951年镇反运动中,父亲担任天津市清理积案委员会主任,认真执行党的政策,对每个案件的处理都坚持五级审核制,对涉及死刑和无期徒刑的大案要案都要亲自审阅处理,工作细致,量刑准确,确保了镇反任务的顺利完成。党中央、毛主席对天津的镇反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公安部曾将天津的经验批转全国参照执行。
父亲在政治上光明磊落,对大是大非问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对一些流行的提法并不苟同。1962年以后,党内出现了把阶级斗争扩大化和绝对化的倾向,1964年,父亲对天津针织厂干部讲话时明确说:我看不要提阶级斗争为纲的问题,都贴阶级斗争的标签,并不解决问题。1965年,他在天津电梯厂与干部谈话时,针对当时倡导背诵毛主席语录的做法,指出:毛主席语录要学,不过不要强调背,死记硬背是老辈子的读书方法,是教条主义的方法。学习毛泽东思想,第一是学习立场、观点、方法,第二是理论联系实际,学用结合,光是背诵解决不了问题。这些话今天听起来也许很平常,但在左倾思潮横行时,这样讲确实需要政治上的清醒和勇气。
父亲善于团结同志,当工作中出现意见分歧时,总是顾全大局,求同存异,维护团结。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趋炎附势。上世纪60年代初,陈伯达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多次到天津来。1961年,他到天津钢厂“蹲点”时,提出要把厂里工人的数量减少到1957年的水平,父亲认为他的想法脱离实际,没有照办,经市委讨论后以不合政策规定而搁置。这使陈伯达很不满,他声言:天津不听我的,我以后再也不来了。1964年“四清”时,他又来到小站“蹲点”,胡乱编造出以西右营村党支部书记、劳动模范张凤琴等为首的“逃亡地主和土匪集团”,而且还要“挖根子”,“找后台”。父亲与市委其他领导同志对陈伯达在小站推行的打击一大片的错误做法进行了抵制,对一些受迫害的同志尽可能地进行了保护,招致陈伯达的忌恨,为陈伯达等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利用权势,迫害父亲,埋下伏笔。
父亲身体瘦弱多病。多年来,他一直是超负荷地带病坚持工作。即使犯病在家休息时,他也忘不了工作,不是看文件,就是找同志谈事情。病得实在起不了床,还让人在床边读书报,念文件,一旦病情有好转,马上去机关上班。父亲患有心脏病、肺出血、胃病、神经衰弱等多种病症,却从来没有认真医治过,只是在病情严重时稍微休息一下。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患病的严重程度,早在上世纪50年代末,大夫就曾建议他及时进行心脏手术治疗,以免发生意外。但他怕影响工作,只是笑笑说:没那么严重吧。就这样,他一面与病魔拼搏,一面加倍工作,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贡献了全部力量。
1966年春天,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6月,在北京参加华北局工作会议时,由于发低烧、吐血,不得不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当时,父亲的老战友、北京军区司令员杨勇非常关心父亲的身体健康,一面安排父亲住进解放军总医院,一面劝说父亲不要再带病工作,应该好好治病了。但父亲表示责任在身,不能休息。7月,父亲带病回津后,文化大革命的狂风骤雨愈演愈烈,不仅没有治病的条件,而且又要顶着华北局负责人的错误做法和政治压力,艰难地维持着市委的领导工作。9月19日,父亲终因长期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溘然长逝,年仅50岁。
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去世后天津人民深切悼念的感人情景。从9月20日到22日,十几万群众连续三天拥向设有父亲灵堂的市第一工人文化宫表示哀悼。从凌晨直至深夜,一队队工人、农民、干部、学生、街道居民,首尾相连,络绎不绝。第一工人文化宫从一楼到四楼,摆满了广大干部群众送来的花圈、挽联、悼词,许多街道上也贴满了悼念的横幅。9月22日,天津市各界代表在第一工人文化宫举行追悼大会,会场内外一片庄严肃穆,在海河边的中心广场上聚集着上万的群众静听广播。在河北省、天津市领导致悼词后,我强忍悲痛,流着热泪,代表子女诵读哀词。那巨大的场面,隆重的氛围,动人的情景,充分表达了天津人民对父亲的深厚感情,同时也充分反映了广大干部群众对文化大革命强烈不满。然而,当康生、陈伯达等人闻知此事,立刻诬蔑天津市委“以死人压活人”,继而变本加厉地施展阴谋,煽风点火,使天津陷入更加深重的灾难。不久,他们又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颠倒黑白,诬陷父亲,株连无数的干部群众,制造了天津最大的“文革”冤案。
历史是公正的。“文革”后期,天津的干部、群众开始强烈要求为父亲恢复名誉。母亲也多次向中央领导同志反映,要求为父亲平反。1975年,邓小平主持全面整顿时,曾向河北省革委会主任刘子厚询问我父亲去世的内情,刘子厚如实汇报了我父亲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的经过,邓小平同志听后深感惋惜。当时由于“四人帮”的阻碍,不可能为父亲平反。直到1978年,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并开始全面平反“文革”中的冤假错案,父亲的冤案终于得到昭雪。1979年1月20日,天津市隆重举行了父亲的骨灰安放仪式,天津市委郑重宣布“文革”中强加给父亲的种种诬陷应予全部推倒,重申父亲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光荣的一生。次日,《天津日报》发表怀念父亲的长篇通讯“海河两岸冻已解,春来万花慰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