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俱乐部的集体记忆

2009年，华谊兄弟的年度大片《风声》在天津开机的第二天，2月12日，天津市风貌建筑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接到举报，告知剧组在干部俱乐部南楼拍摄时，搭建内景破坏了南楼的内部结构。同时，这则消息也在网络论坛上流传开来，甚至认为这件事重蹈了电影《无极》破坏自然生态的覆辙。幸好这只是虚惊一场，风貌办的工作人员对拍摄现场进行考察后确定，剧组在对南楼内部进行改造之前，已经为需要改造的部分加装了防护板，所谓“破坏建筑”纯属误会。

其实，作为国内保存最完整的原版英国俱乐部之一，已有89年历史干部俱乐部南楼这些年一直备受影视剧组青睐。不久前，电影《梅兰芳》便在这里拍摄了上海的日军驻地、华北日军会议室、梅兰芳画展以及梅兰芳“千龄会”等多个主要场景。很早以前，潘虹、姜文主演的《末代皇后》在这里拍摄，我的一位同事还客串过角色。

据传，不久前，市领导曾经到干部俱乐部微服私访，对南楼的卫生状况不太满意。又有小道消息说这里一直在规划建办公楼。2月15日，《风声》剧组撤离了干部俱乐部，南楼又恢复了平静。工作人员说，奥运会之后，这里的舞厅也停用了。也许，租给剧组拍戏获得资金，已经是保护南楼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这幢两层砖木结构的庭院式建筑，最初是由英国人设立的乡谊俱乐部。与五大道其他坚固石材的建筑有所不同，南楼普普通通的红砖墙，经过岁月的侵袭已变得斑斑驳驳。如今，最显眼的只剩下门楼上那颗红五星(2013年整修后拆除红五星)，它是两个时代的分隔线，同时也开启了几代天津人的集体记忆。

1951年9月，天津市人民政府将这个大院定为“天津市干部俱乐部”。对于普通市民来讲，这片远离闹市的区域，因为不能自由出入，更平添了神秘色彩。英国人留下的室内游泳馆、台球房、西餐厅、酒吧间、日光浴、细木弹簧地板舞厅和羽毛球室，又重新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今年60岁的郑宜媛阿姨，小时候是河西区少年之家小红旗艺术团的小演员。1963年，她和小朋友们一起在干部俱乐部礼堂演出过大合唱。那时候小红旗艺术团常在音乐厅、少年宫演出，也去电台录音，但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能去干部俱乐部演出才是最光荣的事。

儿时的郑宜媛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年代，在干部俱乐部看演出的大多是国家领导人和外国贵宾。传说当年这座楼下还有一条地道，直通不远处的第一招待所。马志明曾经在回忆父亲马三立时写道，有一次，马三立便被通知到干部俱乐部演出，但具体为谁演出团里并没有透露，只是要求演员们要穿着整洁。到了演出现场，马三立才知道毛主席就在这里。那次演出后，马三立第一次握到了毛主席的手。另一次，1964年周恩来总理来天津视察工作，当晚，有关部门在干部俱乐部为周总理安排了演出，天津歌舞团的李绮作为演员，为总理演唱了歌曲《毛主席来到咱农庄》。文革时期江青来天津抓小靳庄典型，到干部俱乐部来，俱乐部还特别为她新建了高大的围墙，那围墙现在还在。据说，毛和江青住在第一招待所时盖过的棉被，都处理给职工了。

1971年中学毕业分配到干部俱乐部学厨师的卢师傅记得，当时这里的厨房云集了天津顶尖级的中西餐厨师高手，周恩来、邓小平、尼克松、西哈努克亲王等贵宾都曾来这儿吃过饭，看过歌舞、杂技表演。那也是干部俱乐部最辉煌，又最有神秘色彩的时期。

南楼以南，俱乐部大院里的燕园修建于80年代初，今年36岁王津小时候很喜欢和同学一起偷偷溜进燕园里玩儿。“我们那时去过很多次，只是在里面从没见过外人。现在想来，应该是不允许随便进出的吧？”他回忆说，燕园比想象中要大得多，里面有很多大树，很安静，环境也很美，像是世外桃源，没有人侵扰。燕园里面有很多乌鸦，满天都是，大树上全都是乌鸦窝和喜鹊窝，矮树上是麻雀窝。而更神奇的还要算干部俱乐部里的那家餐厅，“餐厅里面扔出来的剩饭都很高档，有时候是一条整鱼，松鼠鱼，有时候是一整根火腿肠，有时候是整个一只鸡。我们就捡起来撕成小块喂湖里的鱼。那时候有一种说法，燕园里面的鱼口味都很高，一般人去钓不可能钓得上来，因为它们经常吃这些好的食物。”

1979年起，干部俱乐部渐渐退去了神秘外衣，开始对外营业。1983年，耿延丽分配到干部俱乐部工作，她对干部俱乐部的第一印象已经是“有点破”。那时，这里已连续9年没有修缮过，不过，能到这里工作，耿延丽心里还是有些优越感。

1985年4月，市政府出台《舞会管理暂行办法》，干部俱乐部、铁路文化宫等21家舞厅获准开业。南楼著名的弹簧地板重新焕发了活力。可想而知的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能经常出入舞厅歌厅的人，大多是刚刚赚到钱的个体户和外地来天津的生意人，再加上南楼其一贯的贵族气，所以这里仍是市区内最高档的娱乐场所。

跟舞厅一起进入市民消费视线的，还有俱乐部里的台球厅、保龄球馆、大剧场。据说每个台球桌的价值都有几十万，台面的石头是意大利火山岩，球桌的四条帮都出自同一棵树上，也是产自意大利，这样木头不会受干湿变化的影响而变形。台球房两侧有木制踏板沙发，墙壁上悬挂着计分牌。保龄球道也是当年的原装，打完之后，需要自己摆好球瓶，球是需要自己抱回来。当年专门放映内部影片的大剧场，也成为中小学生组织观影和各种演出活动的场地。

“90年代也是干部俱乐部变化最大的时期。”耿延丽说。原来大门口那栋英国乡村风格的售票厅被拆除了，餐厅重新翻建，电影、会议厅也改成了餐厅。1996年在大门右侧建成了几十栋“燕园别墅”，再后来修建自然博物馆和天骄园，当年跑马场残留的看台也被拆除了。“拆看台的时候，费了很大劲，最后用炸药炸，太结实了。”

作者简介

何玉新，生于70年代，天津日报记者，城市随笔作品散见于《深圳特区报》《炎黄地理》《中国旅游报》等报刊，合著出版《穿越百年，民国前传》《中国近代之旅》《琳琅满纸忆前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