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记者带去了上海的南翔小笼,赵南翔露出了笑容。
见习记者查睿现场图片
特派见习记者查睿晨报记者关健
上百张从上海传过来的老照片和现场照片,依然未能唤起92岁老兵最确切的记忆。
面对从上海赶到南宁的记者,赵南翔用上海话说起了“吾是上海宁”,但是家在何处?亲人又在哪里?面对几天的无果追索,卧在病床上的赵南翔甚至有些怄气:不找了、不找了……,他在黑板上略带悲观地写道“人面全非”。
志愿者不甘心,他们在他床前接力一般地编织着希望,努力去帮助老人圆这个“家”的心愿。同时,他们也默默地看到,老人心情平静下来,又开始拿着各种四川北路上的建筑图片认真比对……
■乡音难忘
“吾是上海宁,哪能可能听勿懂”
南宁市第一人民医院内科大楼呼吸内科49号病床,病人赵南翔的头发稀疏花白,蜷缩在病床上,手臂上还挂着葡萄糖输液。
记者尝试着凑上前去,在老人耳旁大声说了句“侬好”,老人看着记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根本听不清。
于是,在随后的采访中,记者和赵南翔也开始了一段特别的“板书”对话。记者写,赵南翔说,时不时蹦出几句上海话,偶尔表达不出来的时候,他也会自己拿起一旁的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只是因为年迈体弱,他写字的手有点虚弱,在黑板上留下的字迹都是浅浅的。
一开始,记者在黑板上写道:“侬好,侬听得懂上海闲话口伐?”他起身,眼光瞟了记者一眼,很不服气地用标准的上海话说了句:“吾是上海宁,哪能可能听勿懂?”
记者写:“我是从上海专程赶来看你的。”他脸上绽出略带嘲笑的笑容,左手的食指边抖边指着记者说“侬骗吾”,认为这是一个哄他开心的玩笑,直到志愿者点头,向他确认了记者的身份,他才肯相信,很认真地把记者拉近到身边。一旁的黄春梅告诉记者,在广西,赵南翔很久没有见到老乡,这次有人能从上海赶来看,老人的状态显得比前两天好。
■乡“味”难忘
南翔小笼“和原来味道勿一样”
平日午饭后基本不吃东西的赵南翔忍不住地吃了一口。“好多年没吃过上海的东西了”,不过刚吞下,他就皱起了眉头:“味道勿一样。”然后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再重复了一遍:“味道不同。”
“爷爷(志愿者对赵老的称呼)今天竟然把那一口小笼包吃下去了!”黄春梅很惊诧,因为赵老牙口不好,从来不吃有点粗糙的食物,“我上次把香菇剁得很碎很碎,没想到爷爷还是吐掉了。今天的小笼包肯定比香菇末更难下咽,爷爷没吐掉就证明他真的很想吃。”
记者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几张上海老照片给他看,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张,说那是“沙逊大厦”,也就是现在的和平饭店,他还指着山阴路的老弄堂对记者说:“这就是上海的洋房。”不过,毕竟离开上海快70年了,许多记忆模糊了,在记者带去的照片中,他会将“北四川路”(现在的四川北路)和南京路混淆起来,有时南北的方位也不太说得清楚。
当记者把标有“上海特产”字样的绿豆糕、玫瑰腐乳等糕点小吃送给他时,他指着“上海特产”四个字摇头说:“这些东西以前上海产的比较少,外地倒是比较多。”记者在黑板上写下“梨膏糖”时,他才开始不停点头。
■寻亲遇阻
辨认-探访-出错,老人气得晚饭也没吃
赵南翔屡次对记者帮助寻亲表示感谢,一说到谢谢,他就五指并拢放至额前行军礼。而记者在黑板上写到的文字,他表示同意,就会不自觉地拍起身边的桌子。黄春梅说,这是赵南翔当兵时一直保留到现在的习惯。
当记者在黑板上写下,想听听他谈起那段抗战的故事,他的精神立刻提了起来。他清楚地记得,淞沪会战爆发后,他家遭到日本人的轰炸,他和弟弟冷良保及母亲逃出,他将母亲和弟弟送往南京后参军了,那一年他16岁,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和兄弟。抗战胜利后,赵南翔跟随部队到广西修建铁路并从此定居南宁,再未回到过上海。“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上海?”记者在黑板上求问,赵南翔似乎并不太愿意回答。只是志愿者悄悄告诉记者一个细节:赵南翔此前曾说起过,将冷磊的名字改为‘赵南翔’,其实是取“找南翔”的谐音。
就这样几十年,“找南翔”的情结暗暗地伴随着他。今年6月22日入院后,赵南翔一度不肯吃东西,情绪相当低落。当志愿者在病房再次提及回上海的问题时,长久以来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情结被触动了。
他一改此前在养老院里面对同样问题时的淡然态度,道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并在小黑板上一笔笔地描着:“北四川路4弄4号,我的家……”
志愿者们开始行动,搜集老上海图片、平板电脑上的电子地图和上海联动拍摄的街景,送到他床前核对的照片前前后后不下百张。但在“辨认-实地探访-出错-再辨认”的反复过程中,赵南翔的情绪会突然陷入一时的低迷,或许是因他的话不能被大家领悟而心急,亦或许是对寻亲的结果不再抱有希望。
前天晚上10点左右,就在志愿者庞先生打算离开病房时,老人突然紧抓住他的手,后在黑板上写下“阴山路”(实际应为山阴路)4弄4号。昨天上午,记者走访位于鲁迅公园附近的山阴路,拍摄照片并传到南宁给老人再次辨认。赵南翔盯着一张门牌号为山阴路二弄4号的照片许久,突然激动地说这就是他大哥冷隽人的家,抗战胜利后他就住在大哥家。他指着电脑上的照片独自说着:“当时没有院子里的这棵树,也没有围墙……”
而记者写:“那你家在哪里?”他又一直重复着:“我家住在北四川路4号,离外滩和南京路很近。”而后又改称:“我大哥冷隽人在抗战结束后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就在北四川路4号,我和他住在一起。”当记者再展示四川北路4号图片时,他还是说不像。“毕竟他年事已高,记忆力难免偏差。总是认不出来,心情就不好。”黄春梅无奈地说,前天晚上志愿者拿着照片给赵南翔比对时,他生气了,连晚饭都没吃。“家”似乎就在眼前了,但大家都深知离“家”还有一段路。记者询问等出院了是否愿意回上海时,依然没有找回准确回忆的赵南翔,有些懊恼地在黑板上写下“人面全非”。另一名志愿者任旭辉悄悄对记者说:“他在病重时提到很想回上海看看。等情绪过去,我们把照片放在他眼前,他依旧会认真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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