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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河南
刊于《理论界》2023年第7期
作者简介
李刚，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内蒙古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摘要
约翰·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引入了人类意向性观点，从而分析和解构了传统专名理论的表征模式，打破了影响传统专名理论的形而上学思维模式，并从主体意向性方面丰富了专名指称理论的意义性。从语用学研究价值而论，塞尔以心灵意向性作为整个言语行为研究的出发点，意向性在言语行为结构中的引入，不仅开辟了语用行为研究的视角，为言语行为的具体分类找到了合理的依据，也为意向性分析奠定了基础。
作为世界上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约翰·塞尔在继承了英国哲学家奥斯汀衣钵之后，系统地发展和深化了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这不仅体现在他揭示出更细致的言语行为的分类原则和标准，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引入意向性揭示了言语行为背后的意义问题。这些言语行为理论作为当代语用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丰富了语言哲学的理论基础，也为心灵、世界及语言问题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视角，为心灵意向性研究提供了新的途径。
从约翰·塞尔的学术生涯看，其研究成果以20世纪70年代为界大致分为前后两个阶段。70年代前，塞尔学术专注于语言哲学研究，这一时期的主要代表作有《言语行为——论语言哲学》《表述和意义——言语行动理论研究》等。70年代后期，塞尔从语言转向了心灵哲学研究，该时期的主要代表作有《心、脑与科学》《心灵、语言与社会意向性：论心灵哲学》等。塞尔前后期思想的转变正反映了其语义研究的内在逻辑：他早期的语言研究本质上是为他后期的意向性研究做准备，反过来说，后期的心灵意向性的研究丰富推进了前期的工作，也成为他研究的核心所在。
一、言语行为理论发起的动因
1.指称与“真”意义理论的缺陷
传统语义理论的困境在于它仍然受到形而上学认识论思维方式的影响，把语义仅限于指称世界的能力和描述世界的方式，语义和主体的使用性之间缺乏联系。语言功能不只是陈述或断言事实，还有诸如命令、祈求渴望等许多与人有关的表达，所以语义也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为对世界的描述，而是与人的社会实践行为分不开。早在亚里士多德时期，语义学中言语行为的作用就被提及过。在《解释篇》中他说：“句子必然具有意义……但并非意味着这些句子一定都具有真假值，有些句子谈不上真假：祷告既不真也不假，目前研究只针对陈述句，放弃其他语句，因为考虑它们属于修辞和诗歌。”〔1〕维特根斯坦在后期也注意到了语言实践的复杂现象，并通过“语义即用法”的语言游戏观来纠正其前期的语义思想。在他看来，话语使用的意义不能只归属为一种简单的记述，否则我们对意义的敏感性将会被钝化。语言通过我们所使用的语词来丰富多彩地表达着世界：
图表表示实验结果——
编讲故事——
演节目——
歌唱——
解谜——
解数学题——
语言互译——
恳求、感激、咒骂、慰问、祷告。〔2〕
奥斯汀接受了这一思想，并以一种崭新的进路把语言和人的行为联系在一起，构成了言语行为理论，为言语和逻辑哲学的意义研究开启了新的视野。正是在此背景下，塞尔提出了言语行为理论，并在奥斯汀言语行为理论基础上继续深化了言语行为理论。
2.语义研究社会实践化的发展趋势
二、言语行为理论对传统语义价值的超越
1.语义的多元功用价值性
2.对传统指称理论的批判
传统语义功能贫乏之因在于语言观脱离了实践性，语言没有把客观的认知（表征）世界功能推向社会，语言仍被局限在世界之中。如，在早期维特根斯坦思想中，语言成为世界逻辑图像的映射，命题之真才是语言意义的价值所在。“图像附属于实在；直接与实在联系”。〔7〕因此，传统语义学追寻语句命题的真值函项，这就涉及语句中专名含义及指称的关系。
依据专名是否有含义及指称如何指向对象等问题，传统语义论大体归为两种：外在因果论和内在描述论。外在因果论最早可追溯到密尔的专名理论。密尔认为，专名有指称但没有含义是无意义的符号。〔8〕专名在命题中的指称性只有指代功能没有含义，专名意义在于指称对象而非描述事实。早期维特根斯坦也持有这种态度：名称意指对象，对象就是意义。〔9〕后期克里普克在“历史性因果命名理论”修正了这一观点，指出专名会在历史事件及其因果影响中取得含义。内在描述论则以弗雷格“含义决定指称”原则为代表，据此原则，语义学指称研究必须以专名本身具有含义为前提。专名的含义可由一个或一组限定摹状词给出。如，专名“柏拉图”可由“亚里士多德的老师”“写《理想国》的那个人”等限定摹状词所给出。
在塞尔看来，无论传统因果理论还是内在描述论都有缺陷。从外在因果论来看，如果专名指称由限定描述语来确定对象，那么专名就等同于限定描述语而具有了含义，划分专名和描述语并无必要，二者的区分是受到了形而上学把对象和对象属性区分的影响。克里普克的历史因果论虽在专名与指称的关系上作了解释，但并没走出实指论思路，致使他的因果论解释专名指称问题并不充分。
从内在描述论而言，如果专名有含义，那么含义如何获得？如何被定义？如果人们用完整描述语给出专名含义，那么专名做主语陈述为真将具有分析性，陈述为假就会陷入矛盾。按照塞尔判定对象的确认原则，〔10〕专名功能就等同于单称限定描述语，专名获得了与描述语一样的含义。如若如此，专名似乎可通过描述语方式下定义，然而现实中由于缺乏主体性因素的考虑而无法明确给出，甚至如若不能判定支撑专名的描述语是否相同，那我们也就很难表明在说同一个对象。正如弗雷格所说：“假如加纳只了解古斯特夫·劳本出生在NH市，而不清楚他现居何处，更不清楚他现在所为，而对于彼特则不知道古斯特夫·劳本出生在NH市，那么关于古斯特夫·劳本，加纳和彼特就可能没有说出相同的语言，因为尽管他们用了相同名字，但仍然不知道他们指称相同的人。”〔11〕
三、言语行为理论中的意向性特征
1.言语意向性特点
塞尔的意向性揭示主要通过语言表征的方式来完成，语言所表征的内容可被看作内在意向性的派生。但不同于生物学上的意向性形式，后者属于生物体所共有的心理现象，与语言使用无关，语言意向性除了使用者意向所赋予的预期性之外，还受到社会交流因素的影响。这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语言交流会扩展内在意向性。如，随着儿童对语言的掌握，他们的信念、知觉、愿望和意图等意向性能力就会增大。二是语言的使用让意向性突破了知觉层面。如，我想去遨游太空的梦想能否实现，并不由我肌体内在的意向性决定，而是经过语言符号工具思考之后的推测结果。三是语言意向性具有公共群体性。语言意向性具有的公共群体性实际上就是语言规则的具体体现。人们在话语实践中，个体意向性行为的实现离不开社会规范的制约，社会规范体现了社会意向性，它在言语使用中以规则的形式赋予了语言意向性与内在意向性不同的功能与地位。就其与世界的交涉而言，语言意向性实现了把内在意识转为社会化的实现过程。“意向性状态在世界存在中如何实现问题的回答等同于言语行为的实现问题”。〔13〕这不仅对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起到了奠基性作用，也为解决传统意向性中身心矛盾指明了方向。
2.言语意向性下的语用划分
言语行为作为社会交流的最基本单位，其语义表达的作用离不开意向性，但这样的行为有别于一般的意向性行为，具有很强的交互性。言语行为不仅需要说者表征意向性内容，还需考虑言语给听者带来的效果。如，为炒菜做准备的打鸡蛋行为不涉及对他人的影响效果；而打招呼不仅表明说者的问候行为，在特定语境下，听者还可能产生喜厌情绪、注意力分散、感到惊讶、焦虑等影响效果。言语行为的这种交互性表现出其意向结构功能的特殊性，不仅要考虑言语行为中说者的意向交流目的，还要考虑听者的执行效果。据此而言，言语行为的功能等同于意向性结构功能，体现意向性的以言行事要旨有五种类型，言语行为的类型也就有五种。
断言式行为。这类言语行为要旨是说者承诺表达命题对应着世界上一个真实的事态。该行为的适应方向是从语词指向世界，表达的心理状态是信念，“真”成为语义评价的标准。除了描述、陈述、判断等功能外，建议、自夸、抱怨等动词所表达的命题也属于断言式话语。不过这些在言语使用中由于意向性状态不同，命题所表达的言外力度或信念度也就不同。
指令式行为。这类言语行为的要旨是说者让听者尝试去做某事，尝试可以有节制性发起，也可以强制性发起。〔14〕如，我可以建议某人去做某事，也可以命令某人去做某事。命题意义在于对听者产生效果及听者做出的行为。适应方向是从世界到语词。属于这类的动词有请求、命令、允许等。
承诺式行为。这类言语行为的要旨是说者承诺未来做某事。表达的命题内容是说话者S将来做出某个行为A，适应方向也是从世界到语词。承诺式行为强调表征的意向性行为要旨一定要达到满足。如，“我保证这次去北京开会”，这句话具有兑换性要求。
表情式行为。这类言语行为的要旨是真诚表达某种心理状态。典型动词有致谢、庆贺、表歉意等。表情式行为没有适应方向，说者既没有让客观事实去适应语言，也没有让语言去适应客观事实，反而是预先设定了命题表达的正确性。如，“我为摔坏你的玻璃杯道歉”，“恭喜你通过了这场考试”，这些命题内容的真并非客观描述，而是预设在交流目的之中了。
宣告式行为。这类言语行为的要旨是要通过施为来实现命题内容和事实的对应关系，成功施为保证了命题内容与事实的一致性。如，当我郑重地宣告你被晋升为处长后，你就成为了该部门的处长。宣告句的真仅靠语言规则是不够的，还需要语言之外说者和听者之间关系的特定条件性。
总的来说，塞尔在语用学研究中，将心灵的意向性作为整个言语行为研究的出发点，把意向性状态纳入言语行为的结构之中，这不仅开拓了语用学的研究视角，为言语行为的细致分类找到了合理依据，同时也为其奠定了意向性分析基础。
3.言语行为中的意向性结构
根据语言意向性结构的特点，言语的使用促成了意向性主观心理状态的突破，从而使心灵建立了与世界的联系方式，意向性的主观心理状态也逐渐被社会公度性所取代。了解了言语行为的实现也就揭示了意向性结构。塞尔正是沿着这一思路，把意向性与言语行为联系起来，意向性作为言语行为研究的出发点，而言语行为又成为探究意向性心智结构的重要途径。
从意向性观点而言，胡塞尔的“意向性赋义活动”与塞尔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处，语义意向性问题上都受到二者重视。但胡塞尔与塞尔的理论前提不同，对意向性研究的目的及最终落脚点也存在巨大差异。在意向性这个概念上，塞尔试图凭借言语使用揭示出言语行为与心灵意向之间的逻辑同构性，从而为话语分析及阐释找出一条新的途径。如克莱克本所说，“语言哲学的任务是反思地理解我们自己，而其中语言的使用是我们众多的认知和实践生活的核心。”〔17〕而胡塞尔则是从意识与对象的关系入手，来说明“意识自身活动中，它具有对象构造的能力。当对象被意识所指的时刻，对象同时就被赋了意义”。〔18〕从这个角度看，塞尔意向性研究已摆脱了形而上学的认识论色彩，把意向性从心灵主体性推向了语言社会的主体间性，这在语言使用上所作的探究不容小觑。
结语
塞尔提出的言语行为理论并非只继承了奥斯汀的理论衣钵，他在言语行为意义理论中的独到见解更是推进了奥斯汀理论。通过语言哲学中意向性问题的引入，他回答了言语行为如何产生意义的问题，从而既克服了传统分析哲学中语义指称理论的单一性，促成了语义功能多元化的发展研究局面，又通过意向性的指向和表征作用，将心灵哲学与语言哲学结合在了一起，推进了心灵哲学与语言哲学的结合发展趋势。
塞尔理论在语言哲学的意义研究方面，抛弃了原有语言分析哲学家惯有的形而上学思维，从人类心灵意向视角分析了语言与世界的关系。“指称与真”的话题并不是语言意义的核心所在，而只是言语意向性使用中的满足条件而已，语言也不是只有隶属世界的单一指向性，语言具有的适应指向取决于言语行为的满足条件。从这点而言，塞尔的言语意向性研究从心灵哲学的层面为语言哲学研究提供了较多的支撑点，更好地解决了语言哲学的基本问题，并从内容上发展和丰富了语言哲学。
总之，塞尔以意向性视角辨析了有关言语行为理论问题，揭示了言语行为与心灵意向性之间的密切关系，从而促成了语言哲学与心灵哲学之间的交融性，这对当代心灵哲学、语言哲学的研究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另外，在当代认知科学领域中，塞尔的意向性研究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并成为这些理论研究中的重要借鉴工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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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内蒙古高校科研项目“分析哲学视域下的康德认识论研究”（NJSY21412）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