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研究是基于科幻文化而产生的跨学科研究,含括了文学、美学、技术哲学、科学传播等面向。自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诞生以来,科幻作品以其张扬的创意性、复杂的技术性以及悬置的故事性逐渐通俗化与大众化,促成了其在文化和商业领域的成功。中国对科幻作品的引介源于晚清,而中国本土特色科幻的发展,折射出科学技术、科学思想与科学家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面参与。《三体》与《流浪地球》等作品的火爆问世,更推动了科幻文化的产业动能觉醒。国家电影局、中国科协印发的《关于促进科幻电影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科幻十条”),从顶层设计上助力科幻文化的流行与科幻产业的建设。然而,学界对于科幻及科幻研究仍未有准确的定义。因此,本研究借助知识可视化技术,梳理当前科幻研究的研究现状,探析研究趋势,以期对科幻研究的未来发展有所助益。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以引文分析和信息可视化技术为基础的科学知识图谱方法,对20年来科幻研究的发展进程与结构关系进行探究。在研究工具方面,采用美国德雷塞尔大学陈超美教授研发的文献计量分析专业工具CiteSpace,形象呈现出科幻研究的研究现状、研究热点与前沿趋势。
二、科幻研究热点扫描
(一)横向分析:从创作、产业到技术、社会的全面涉猎
1.研究热点
本课题团队利用CiteSpace关键词词频功能,生成了2000—2020年科幻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图谱(见图1)。图中字体大小代表关键词频次高低,节点之间的连线表示关键词之间的共现关系。高频关键词反映出科幻研究的热点。出现频次最高的“科幻电影”“科幻小说”和“科幻片”,皆是在21世纪初出现,体现了科幻作品形式和媒介形态的研究热点。
图1基于共词分析的科幻研究知识图谱
表1科幻研究高频关键词
中心性反映了在关键词网络中的重要性与连接度,中心性数值越高表明该节点越重要。如表1所示,科幻电影(0.92)、科幻片(0.61)、反乌托邦(0.49)、科幻文学(0.46)等词汇是科幻研究的核心内容,表明我国科幻研究多基于文学与影视展开考究。反乌托邦是乌托邦的相对概念,“把展望未来理想社会的乌托邦描写作为讽刺幽默手段加以运用”[1],为了直面和处理“更悲惨的生活”[2]。作为科幻文艺的亚类,反乌托邦体现了对所有理想化社会愿景的基本怀疑,以批判的视角反思科技与人类社会的关联,对于问题化的社会和政治实践提供了一种新观点[3]。
2.研究内容
表2关键词聚类统计表(2000—2020)
(1)作家作品研究
(2)影视产业研究
(3)文艺理论研究
(4)技术/社会研究
图2科幻论文发表数量
2000—2020年间科幻研究领域年均发表论文60.19篇,并呈现出较为鲜明的发展态势。
图3关键词时区线图①
1.酝酿期(2000—2007年)
彼时,我国将科幻作品视为西方文艺类型的分支,通过翻译引介,以及对西方科幻小说产生与发展的梳理[7-9],形成科幻作品“西学东渐”的局面,促成世纪交汇点上中国本土科幻文艺创作与科技关系的思考。于启宏、汤哲声等回顾20世纪中国当代科幻进程,提出当代科幻开始走向通俗化,形成中国本土的科幻读者群体[10-11]。我国科幻创作体系的建构与转向、机遇与桎梏[12-14]也成为21世纪之初科幻研究的热点议题。
在理论思想方面,科学、科幻、科技等概念的翻译与辨析问题也成为21世纪初的研究焦点。研究者认为sciencefiction的“错译”不仅容易造成读者认知的错乱,也造成“我国学术界对西方sciencefiction研究的滞后”[8]。然而,“科幻小说”的译法更为大众接受,并沿用至今。
科幻作品的影视化呈现也为中国电影的产业发展及美学解读提供了新的思路。中国电影市场类型电影与商业电影整体低迷,急需寻找发展的契机,突破视听文化格局。科幻电影为好莱坞复兴提供了巨大的商业价值与集体消费的文化场,也为中国类型电影建设提供启发[15]。《时光隧道》(JustVisiting)、《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TheMatrixReloaded)等好莱坞重工业影片的引进,电影语言与美学观念带来的新的技术范式,推动电影艺术迈进一个全新的时代。
2.积累期(2008—2014年)
3.爆发期(2015—2020年)
该阶段发表论文904篇,年均发表量150.67篇,远高于2000—2020年的年平均发表量,呈现迅猛发展的势态。其中2019年科幻研究论文发表量达到历史最高值,与“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开启具有紧密关系。2018年上半年,中国科幻产业产值就已近100亿元,2019年根据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流浪地球》在中国内地获得46.86亿元票房,2020年“科幻十条”的出台继续为科幻产业注入新的活力。总体来看,科幻研究还未出现成熟前的拐点,仍有极大发展空间。
2015年《三体》获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并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海外出版发行,畅销海外。中国科幻作品的“走出去”,表明了中国科幻创作领域的提升。这阶段的海外译介与跨文化传播研究以《三体》作为成功范本,讨论其有效的国际传播能力以及对国家软实力的提升作用,寻找新时代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新路径、新媒介与新阵地。关于《三体》以及刘慈欣的研究呈现井喷,主要集中在其科幻理念、科学符号、文学意义、美学特征等方面,并展开“三体热”的“冷思考”。《三体》热潮也从文学领域跨向影视、动漫等领域,实现“三体”文化和科幻文化的出圈。
2019年,《流浪地球》被称为中国科幻电影的“元年之作”,成为中国电影工业化生产的新高度。中国文化语境构建和工业化发展成为我国科幻类型电影面临的两个关键问题[20]。科幻电影作为“电影技术实验和应用的中心”[21]如何实现技术性、艺术性、商业性的平衡,成为电影研究的热点议题。电影工业美学理论体系化的探讨也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发展态势。
人工智能技术在现实社会的快速发展、普及与应用,也与科幻研究相互呼应。“赛博朋克”科幻小说是科幻小说的重要流派之一,是对“电脑和信息时代的文化回应”[22]。曾经对未来技术的想象,正逐渐在现实空间中实现转化。一方面,学者们将赛博空间作为“一种技术哲学之思与媒介迭代之维”[23],对智能时代人机共存的科技生态伦理观与后人类实践进行反思;另一方面,从科幻作品出发,探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面向的多样性、可能性[24]。
三、科幻研究者与机构分析
(一)核心作者分析
表3科幻论文作者信息②
(二)研究者合作网络
2000—2020年间我国科幻研究者的网络密度低(Destity=0.007),网络节点关系稀疏,研究网络结构松散。如图4所示,独立研究作者占据了研究人员的主体部分,只呈现少数合作关系。
图4科幻研究者合作网络
(三)研究机构分布
高校与科研机构是科学研究创新发展的重要阵地,集中了重要的科学研究资源,能够更好地驱动知识生产与成果转化。在研究机构统计分析过程中,笔者以二级单位名称为准,在标准化处理结果中得到发文机构364个。其中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中国科普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厦门大学人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的发文量均达到10篇及以上,对于科幻研究领域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见表4)。
表4研究者机构与发文量情况统计(2000—2020)
四、科幻研究趋势探析
(一)中国科幻研究具有广大的研究空间
(二)厘清科幻与科技、科普的关系
科幻作品的产生基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时启发着人们“朝向科学的愿望,朝向理想”[25]。曾经出现在科幻作品中的技术想象,已有部分成为现实。现代社会模式也随着技术发展而转变为新的格局。新技术为科幻创作创造了有益环境已成为共识,那么科幻作品如何建立新的技术参考,继续展望未来技术的可能前景以及对人机环境的互动,都值得被深入探讨。
此外,科幻作品所起到的科普作用仍然值得肯定。但科普不只是面对低龄儿童进行的科学技术的简单叙述,更重要的是如何借力科幻作品激发科学意识,培育全民科学核心素养,在科技赋能下形成中国特色的科学教育路径,精于科学,委以人文。
(三)科幻是国家形象建构与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载体
数字技术促进了全球化进程的开展,推动了中国“走出去”历程的创新。中国科幻小说在海外的译介与传播更成为近年对外传播的典型案例。中国科幻作品中蕴含的多元思想与内涵,“深刻契合着新世界主义理念下中国与世界的互动进程”[26],是其成功的要素之一。具有国家与民族视野的跨文化传播也打破了西方文化霸权帝国的枷锁,促进了中国“科技强国”形象的国际传播与建构。
(四)科幻学术共同体建立
就目前科幻研究发表论文来看,科幻研究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影视产业等领域,多采用文学、艺术学、哲学等学科理论框架,作者之间的合作关系较弱,论文主要为研究人员独立完成。未来,更具整合性的跨学科学术共同体将会建立,并会加强对基础技术与应用技术科研机构及企业的考察与融合。同时,鼓励科幻作家与科幻研究积极联动,在创作实践中探索中国科幻的未来。
(五)科幻产业IP价值的开发与运营
(六)科幻实践的草根力量
科幻迷群这一基于兴趣的共同体在社会中的可见度并不算高,但他们却是推动科幻作品传播以及科幻实践中内容生产、信息传播等文化实践的重要力量,促成科幻文化传播的新景观[27]。科幻迷群的生产与消费,是对“参与式文化”与“互动仪式链”的整合,在冲破原有的小众壁垒后进行全新的意义生产及文化资本重组,是新时代科幻产业中的生力军。
五、研究不足
(作者:高胤丰金韶刘文红)
致谢:北京联合大学本科生白一涵对本文数据有部分贡献。
通信作者:金韶,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科技与文化、科幻产业等。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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