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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5安徽
清朝雍正年间,湖北省麻城县有个叫做涂如松的书生,涂家世代经商,颇有资财,传到涂如松这一代时,转而开始弃商治学,涂如松心地善良,闲暇时候以行善作为自己的日常任务,麻城里的人很多都受过他的恩惠。
成年后,涂如松的母亲托媒婆为儿子说亲,聘娶了杨家的女儿为妻,杨氏颇有几分姿容,但是性格过于欢脱,与老实本分的涂如松性格不合,夫妻俩经常会产生一些小摩擦,杨氏为此经常借故回娘家,愈发引得涂如松的不满。
这年初冬,天气悠悠转凉,涂如松的母亲偶然得了风寒,卧病在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杨氏却不肯尽一个媳妇儿的本分,反而是变着法的推脱,到后来还要借故返回娘家。
涂如松是出了名的孝子,对妻子不孝顺的行为大为光火,多年来积攒的怨气一朝爆发,夫妻俩激烈地争吵了起来,那时候,女子大多讲究个三从四德,作为妻子敢如此硬怼丈夫的还真是不多见。
涂如松忍无可忍,抬起手就要打妻子,杨氏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眼见得形势不对,立刻夺门而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涂如松也正在气头上,也不去找她,而是自己留在家中照顾母亲。
涂如松家附近有个叫做赵当儿的地痞无赖,无所事事,见到杨五荣寻姐,有心想要戏耍他,于是叫住杨五荣:“小子,我听说你姐早就被涂如松杀了,你还不赶紧去报官。”
杨五荣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赵当儿,问答:“此话当真?人命关天的大事,可由不得你胡说!”
赵当儿看见杨五荣紧张的神色,心中愈发觉得好笑,一口咬定涂如松杀妻的事情属实,杨五荣立刻拽着赵当儿直奔县衙告状,声称涂如松残忍杀妻,赵当儿做了干证。
知县汤应求接到状纸以后,要求赵当儿提供证据,赵当儿支支吾吾地拿不出来,毕竟是人命大案,汤应求不敢怠慢,又将涂如松叫来闻讯。
涂如松表明自己的确与妻子不合,争吵之后杨氏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自己则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母亲,这一点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
汤应求明察暗访之后,得知涂如松所言为真,杨氏失踪不假,但绝不可能是被涂如松杀害的,于是这件案子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杨氏曾经是王家的童养媳,丈夫王祖儿不幸早早去世,此后杨氏就跟丈夫的远房侄子冯大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天离家之后,杨氏就躲进了情夫冯大的家中。
随着杨五荣状告涂如松杀妻案件持续发酵,闹得满城风雨,冯大的母亲担心继续留着杨氏会有大祸,于是据找到了杨五荣,告诉了他杨氏的行踪。
杨五荣这次知道自己被无赖赵当儿给戏耍了,但是事已至此,如果此时撤诉,自己恐怕就成麻城的笑话了,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好友杨同范出主意。
杨同范是个秀才,早就垂涎于杨氏的姿色,只是苦于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此时听完杨五荣的叙述,眉头一挑,计上心来:“此事既然发生了,就只能将错就错,否则你在麻城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杨五荣深以为然,但是有所顾虑:“我姐是个大活人,麻城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被汤应求给找到了,那我不就惨了吗?”
杨同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挺了挺胸脯,自豪地说:“我乃是朝廷的生员,无凭无据的,谁也不敢轻易搜我的家,你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把你姐接到我屋里来,保管万无一失。”
杨五荣拍手称绝,到了晚上依计而行,将杨氏藏匿于杨同范家里,自己则继续鸣冤击鼓,状告涂如松。
不久之后,河滩之上发现了一具无名死尸,地保将这件事上报县衙,汤应求决定带着仵作前来验尸,走到半路的时候,天降大雨,电闪雷鸣,汤应求被迫中途折返。
杨同范听说以后大喜过望,找来杨五荣说:“把这具死尸认作你姐姐,这件事儿就成了。”于是暗中贿赂仵作李荣,让他帮忙证实这具尸体是女人。
李荣刚正不阿,不与两人同流合污,退回银子之后如实汇报了情况,过了两天,风雨才渐渐止息,汤应求这才来到现场,只是这具死尸经过河水的浸泡和风雨的侵刷,已经变得腐烂不堪,李荣查明是男尸之后,汤应求就草草将尸体收敛了。
这件事被杨同范抓住可趁之机,他暗中撺掇杨五荣聚集数十个亲族,跑到河滩上闹事,声称这具死尸就是被涂如松杀死的杨氏,而汤应求收了涂如松的贿赂,故意隐瞒实情。
事情越闹越大,终于传到了湖广总督迈柱的耳朵里,迈柱为了查明真相,委派广济县令高仁杰复查此案,高仁杰还没过实习期,早就觊觎汤应求的县令之位了,美滋滋的带着仵作薛某来到了麻城。
杨同范故技重施,重金贿赂了薛某,假称尸体为女性,因肋部收到致命伤而死,杨同范借此草拟状纸,状告涂如松杀妻、汤应求受贿不作为、刑书李献宗曲引法律条文、仵作李荣假造为证。
迈柱对这份状纸信以为真,当即罢免了汤应求的县令职位,着令高仁杰全权负责审理此案,高仁杰大权在握,将几人全部下狱,严刑逼供。
高仁杰让衙役将烧红的铁链铺在大堂之上,让涂如松等人跪在上面,血肉接触铁链的时候,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几人难以忍受这等酷刑,痛苦哀嚎,血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在四周,腿上的白骨森然可见,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竟成了人间炼狱的景象。
这等酷刑实在是超出了人类承受的范围,别说是杀妻的罪名,就算是凌迟、活剐也不得不认下了,涂如松、汤应求和李献宗不得不认下了自己的“罪行”,而李荣誓死不从,被活活打死在堂下。
有了认罪状,还要找到证据才行,河滩的尸体是男性,既没有长发,也没有染血的钗裙,更没有裹了小脚的指骨。
涂如松为了免除折磨,胡乱指认了一处荒坟,高仁杰派人掘开一看,除了腐朽的木头什么也找不到。
空欢喜一场的高仁杰回来就将涂如松狠狠折磨了一番,涂如松再次指认了一处荒坟,掘开之后,却是个长髯长靴的男子,又指认了一处荒坟,虽然有小脚弓鞋,却是发丝如雪,不符合杨氏的生理特征。
如此前前后后挖掘了一百余座荒坟,整个麻城民怨沸腾,高仁杰心急如焚,只能拼命地折磨涂如松等人,涂如松的母亲见儿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割下了自己的头发,取出其中的白发,将剩下的黑发伪装成杨氏的头发。
李献宗的妻子忍着巨大的悲痛,将早夭的儿子坟墓挖开,取出幼儿的脚骨,充当杨氏的小脚,再割开手臂,用鲜血侵红钗裙,与黑发一起掩埋在河滩那具尸体处。
做完这一切,李献宗的妻子亲自带着衙役再次掘坟,终于凑齐了高仁杰想要的证据,志得意满的高仁杰将案件整理成册,按程序上报给了黄州知府蒋嘉平。
蒋嘉平翻越了卷宗之后,发现案件中有很多疑点,于是扣下了案情,转而派其他郡县的长官前往麻城复查,结果一连好几个县令都说死尸为男性,案件再次出现了波澜。
眼瞅着自己一手营造的冤案即将被推翻,高仁杰心中惶恐不安,解释是说尸体被人掉包,请求复审此案,可这时,连日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爆发的山洪将一切证据都损毁殆尽,彻底进入了死无对证的阶段。
迈柱被这桩案子搞得心烦意乱,当即拍板采用高仁杰的审判结果,将案宗呈送吏部,并且建议将涂如松等人处以绞刑。
案件本该就这么尘埃落定,可吏部的批文还没有下来,杨同范的妻子却不知怎地动了胎气,一大早就抱着肚子痛呼,眼瞅着就要分娩了。
杨同范赶紧让婢女去请邻居产婆来帮忙接生,产婆到了以后,发现胎儿的体位不对,于是说道:“这是难产的症状,我需要几个帮手按住夫人,然后才好摆正胎儿的身体,要快点找人,迟了就来不及了。”
杨妻疼痛难忍,忍不住大声喊到:“杨姐姐,快来救我!”
此时杨氏正待在夹墙之内,听到杨妻喊自己救命,来不及多想,立刻走了出来,正好与产婆碰了个面对面,再走已经来不及了,杨同范赶紧过来,塞给产婆十两银子,让她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产婆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左思右想实在是不能昧了自己的良心,叫来儿子嘱咐道:“涂如松是个大善人,咱们受过他的恩惠,不能不想着报答,我今天在杨同范家里发现了涂如松的妻子杨氏,这十两银子是杨同范给我的封口费,你带着它去报官,越快越好。”
高仁杰破案之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坐上麻城县令的位置,新任的县令叫做陈鼎,一向对这个案件保持怀疑态度,只是并非自己经受,没办法探查明白。
接到状子以后,陈鼎担心杨同范杀人灭口,于是一边上报情况,一边派遣衙役前往杨同范家搜捕,杨同范还妄图以自己朝廷生员的身份阻挠衙役搜查。
陈鼎直接怒喝:“杨同范,本县接到举报,你私自蓄养倡伎,再敢阻挠公务,严惩不贷。”
杨同范不敢反抗,衙役打破夹墙,将杨氏抓了出来,带他们返回衙门的时候,麻城的数万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走上街头欢呼,跟着一起去县衙围观。
陈鼎将涂如松提审出来,让他辨认杨氏的身份,当他被带上来的时候,目光呆滞,腿上露出森森白骨,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腐烂化脓,真个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多活一刻都是折磨。
杨氏见到这副场景,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心悸,她抱着涂如松大哭:“是我害了你啊!我对不起你!”围观的百姓纷纷垂泪,只有涂如松目光呆滞,似乎没有了生气。
面对着如山的铁证,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杨同范和杨五荣等人很干脆地就认了罪,陈鼎重新整理卷宗,分别向湖北巡抚吴应棻、湖广总督迈柱作了报告。
此时吏部的批文正好下达,准许将涂如松、汤应求等人处以极刑,吴应棻接到陈鼎的报告以后,立刻转呈朝廷,表明案情有变。
迈柱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但是知错不能认错,更不能改错,否则必然会对自己的威信和仕途产生不好的影响,为了免除自己的责任,开始试图寻找能够维持原判的补救措施。
在狱中的杨同范通过某种特殊的渠道得知了迈柱的心意,于是唆使杨氏另写一份供词,声称自己是杨同范蓄养的倡伎,并非是涂如松的妻子,同时杨同范本人也认下了蓄养倡伎的罪名。
迈柱拿到这两份供词,以此为据上述朝廷,要求维持原本的判决,两位封疆大吏的供词截然相反,雍正的眼神明灭不定,原本的家庭伦理闹剧,已经变成了两位封疆大吏权力的游戏,沉思良久,决定两不偏帮,将吴应棻和迈柱都召回京城,另外选派户部尚书史贻转任湖广总督,查办此案。
史贻到任之后,重新审理此案,得出的结论与陈鼎一般无二,于是将情况上报雍正,同时恢复了汤应求麻城县令的官职,转而将杨同范、杨五荣等处以极刑。
至此,这场牵扯众多,波折迭起的麻城杀妻案,正式落下了帷幕。
然后诡异的是,关于这个案件,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记载,本故事采用的是《杌近志》中的记载,与袁枚的《小仓山房文集》记录一致,而袁枚本人跟吴应棻是很好的朋友,所以采用的应该是吴应棻的意见。
而《麻城县志》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在这个记述里,杨同范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袁枚不负责任地乱写,“至令同范受欺一时,复含冤千古”,与迈柱意见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