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施舟人著名汉学家、《五经》翻译项目主持人
“中华文明的原典”
记:为什么会选择翻译《五经》?它似乎并不是中国特别通俗的读物。
施:所谓《五经》,是对《诗》、《书》、《礼》、《易》和《春秋》的约定俗成的叫法。《五经》是中国最古老、最神圣的典籍,它们的起源大多早于后来被称作“儒家”的学说。两千多年来,一直被公认为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经典,中国思想体系形成和帝国体制建立的主要理论依据,也是很多世纪以来国家科举取仕的考试科目。
很多外国人读过中国文学的译本,对中国有一定的认识,对中国文化也有兴趣,但他们却不了解《五经》,甚至根本买不到《五经》的译本。
从年代、文化背景来看,《五经》和世界其它重要文明的经典有相似之处,但它最大的特色是与人有关。《圣经》、《古兰经》等都是关于神的作品,而《五经》是中国古代人文主义的代表作,有很多一直流传到现在的思想、观点,是最重要的中国文化遗产之一。
多次呼吁启动《五经》翻译
施:但凡是在海外做文史研究的学者就会发现,可供使用的中国文史资料很少。有关中国的书画资料不少,但是典籍却不多。
上世纪70年代,在国学界与季羡林先生被并称为“北季南饶”的饶宗颐先生在我执教的法国高等研究院做访问学者。恰逢法国政府出资设立一个规模宏大的世界文化经典翻译项目。当饶宗颐先生看到项目中的中国典籍只有《红楼梦》、《三国演义》时,年过六十的他流泪了:“我们完了,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文化源头是《五经》。”
记:翻译《五经》的想法后来是怎样变成现实的?
施:在后来的30多年中,我多次在各种场合提到翻译《五经》的重要性。2008年,国家汉办暨孔子学院总部接受了我的建议,经过多国学者参加的评审会,正式立项《五经》翻译项目,我和夫人袁冰凌教授成为《五经》翻译项目的主持人。
需要各方面专家参与
记:《五经》翻译有怎样的重要性?
施:《五经》曾经有过英文、法文、德文译本,但是大部分译本已经相当陈旧,有的甚至是一百年前翻译的,还有一些译本已经绝版。由于时代因素,现存的很多译本存在一些不可避免的弊病。我对重新翻译《五经》的评价是:责任很重,难度不小。世界各大文明都有其重要的经典,比如基督教有《圣经》,伊斯兰教有《古兰经》……把这些典籍翻译成其它语言是一件国家大事。
记:翻译工作的难点在哪里?
施:《五经》使用的是古汉语,语言和现在的很不一样,这需要研究考古、文字、语言的各方面学者参与,因为没有人能通晓所有知识。《五经》最早的译本出现以来,语言学、文字学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考古界也不断有新的发现。这些年来的出土文物很多,比如伊犁、马王堆出土的竹简等文物,这些发现是不是要用到翻译中来?要!
记:参与这个项目的专家团是怎样组成的?
翻译不会一下子达到完美
记:翻译能否忠于原义?能否做到由字义通其词、由词义通其道?会不会翻译成外文后失去了原来的味道?
施:翻译就是翻译,不可能完全保持原来的味道,翻译最主要一点的就是不要出错。《五经》的翻译不会一下子达到完美,每一个版本的翻译都会有其缺点,需要慢慢改进。
有些人希望《五经》能快点翻译出来,如果真的要做得快的话,1、2年就能做到,但我个人希望这项翻译工作能一直做下去。按照计划,《五经》将首先被译成英语,学者将根据英译本并参照经文底本,再翻译成法语、德语、西班牙语、俄语、阿拉伯语、希伯来语、印地语和马来语。《圣经》的翻译有几千人在做,把它翻译成数百种语言,我希望《五经》目前翻译的这些语种只是一个开始,其它的语言可以慢慢做下去。
研究给予其更多生命力
记:《五经》翻译对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有怎样的帮助?
施:《五经》推广到国外一定会对想深入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有帮助。《五经》的翻译其实是一种文化的交流。文化交流就像洗手,两只手互相揉搓才会干净,但你可能不知道究竟是哪只手帮助另一只手洗干净的。
记:翻译《五经》对在国内推广传统文化会有怎样的影响?
施:《五经》的翻译可能会推动国内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兴趣,但我不赞成中国人通过译本的《五经》了解自己的传统文化。可能有些人外语很好,能看译本,但我认为,中国人应该通过学习古汉语来了解典籍,而不是通过外文的渠道。中国文化非常重要,很有特色,研究一种文化会给予其更多的生命力,翻译也给它另外一种存在感。人物链接
施舟人(K.M.Schipper),生于1934年,法国人,曾师从康德谟和石泰安先生研究中国道教史,主要从事中国宗教历史研究,以研究中国道教而驰名于国际汉学界,是国际上第一个提出建立文化基因库的人。现为荷兰皇家科学院院士,法国高等研究院特级教授,中国福州大学特聘教授等。
施舟人通晓八种语言,他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学习中文。在中国古代思想史、文化史研究领域颇有建树的施舟人先生、袁冰凌博士夫妇落户福州大学后,施先生将他珍藏的一万多种英、法、德、希腊、拉丁等西语语种的文化典籍捐献出来,并以此为基础,在福州大学筹建我国第一家西文图书馆,即“西观藏书楼”(汉代著名皇家藏书楼称为“东观”;“西观”亦有“西方观景”之意)。据悉,这是国内惟一的西方文献典籍中心。目前在亚洲只有日本有藏书量较为可观的西文图书馆。